叱石君吓得面无人色,山羊般的两颗眼珠子睁得溜圆,一大把山羊胡子随着脸上肌肉抽搐着。他强自镇定,颤声问道:「你……你是什么人?」醉汉懒洋洋地回答:「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,可我瞧着你那山羊胡子就倒胃口。你还是把它剃掉吧,喏,借把剃刀给你。」他将那柄锈剑漫不经心地向叱石君一指。但觉寒光袭面,耀眼刺目,叱石君忙挥手去遮挡时,已是纷纷扬扬,毛发飘飞,再摸摸脸上,别说是眉毛、胡子,就连头上鸡窝草般的乱发也一根不剩,被刮得精光,整个脑袋光溜溜的,简直就是个倒装的葫芦。
叱石君心胆俱裂,立脚不稳,跌坐在地,顺着斜坡,连滚带爬地窜回己方阵中,嘴里还颤抖地叫喊着:「你、你是燕南天……」盖世大侠燕南天?张三娘惊异非常,她万万没想到,这个醉汉就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要寻找的人!
战场上静默了一会儿,骤然杀声又起,「十二星宿」仗着人多势众,再次冲杀上来,意欲把盖世大侠燕南天和张三娘一起除掉。燕南天叹了口气,双脚立着未动,只是将那柄锈剑扬了扬,说道:「各位还是趁早别玩了吧,惹得我这位朋友生起气来,大家会玩得不开心的!」这么柄废铁也似的锈剑,他居然当作朋友,真让人笑掉大牙!嗤笑声中,蓦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喝,宛如晴天霹雳,震得对手心魂皆落。燕南天手中锈剑,凄厉嘶鸣,紫电狂飙,金蛇乱窜,如同一团雪花,撕不开,打不破,踢不烂,严严实实包裹住自己。
这团雪花在敌阵中横冲直撞,碰着者死,磕着者伤,竟似砍瓜切菜一般。漫天血雨,围绕着这团雪花飘洒;一片呻吟,围绕着这团雪花回荡。几个蛇睛人血消肉竭,直如几条死蛇;三个虎头小子肝脑涂地,尸骸枕藉;食鹿君到底技高筹,只是平添了一脸花纹,那还是燕南天的锈剑稍稍留情;白山君竟然少了一片屁股;踏雪君则更惨,丢了鼻子和两只耳朵,脸上连同嘴巴在内,露出四个窟窿。这伙杀人如草芥的恶徒,此刻也被惊得目瞪口呆。不知道是谁先叫一声「快逃」,他们如同死刑犯接到了大赦令,丢下积尸盈野的徒众,一齐落荒而逃,霎时间跑了个干干净净。
张三娘收拾起软鞭,走到燕南天面前盈盈行了个万福,说道:「感谢燕大侠相救!小女子找你多日了。」燕南天回了一礼,问道:「姑娘来自何处?找我有什么事?」张三娘一张快嘴顿似河水决堤,滔滔不绝,将自己的姓名门派、来此的前因后果,一泄而尽。
燕南天疾恶如仇,天性使然,不等张三娘说完,早已义愤填膺。转念一想,却又极力控制着不动声色:「姑娘就如此肯定,燕某定会去管这档子闲事么?」张三娘神色一懔:「武林公敌,天下共愤,倘若燕南天置之不理,那还算得上是盖世大侠吗?」燕南天心头一热,哈哈大笑道:「姑娘说得好!实不相瞒,玉泉山庄之事,我早有耳闻,正想前去看看。滞留在此,只是为了等几个兄弟。走,我们先去找地方填填肚子,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。」夜幕又开始降临了。在路边的小酒馆里,喝着大碗酒,吃着大块肉,实在使燕南天痛快已极。
同样在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的张三娘更显得气概横溢,胆量过人,浑身的动作玲珑活泼,闪耀出一种逼人的光彩。酒兴使她的脸红扑扑的,鲜艳得象一朵玫瑰花蕊。她的眼睛含着复杂的内涵久久停留在燕南天的身上。
在此之前,她从来没有体会过,甚至没有想到过「爱」。天下的男人,她只爱过一人,那就是她的生身父亲。对其他任何男人,她都不屑于多看一眼。可今夜是怎么啦?她嗅着燕南天身上的汗味儿,竟觉得有些飘飘然。她直觉得自己想看他,爱看他,愿意就这么一直看下去。
燕南天被她两道灼热的目光烫着,感到很不自在,突然问道:「姑娘想是有什么话要对燕某说吧?」张三娘的脸一红,幸好她的脸蛋本来就因为喝酒而发红,加上夜色的遮掩,别人难以察觉。她顺着话头信口说道:「素闻燕大侠的剑乃天下第一神剑,今日已经目睹,果然名不虚传。还听说燕大侠有几位结义兄弟,各自均有一绝,不知是否有机会一睹为快?」燕南天心无杂念,又带了些酒意,似笑非笑道:「我可不敢让那些兄弟被你瞧见。」顿了顿,他接着说:「若是让姑娘这样往死里盯着人看,他们哪里受得了!喏,玉郎江枫是天下第一美男子,他倒是被女孩儿看惯了的,想来尚无大碍。但碰上南天大侠路仲远,那就麻烦了。他是天下第一刚强汉,若被姑娘这样盯着看,他必定会以为姑娘爱上了他,死活也要你做他的老婆,那时如何收场?」
张三娘又羞又恼,真恨不得狠狠抽上燕南天几个耳光,可转念想到此人心如清水,坦荡无遗,而且虽说是在开玩笑,话语中却无丝毫歹意。于是一腔怒火,全化作无名的怨艾,红唇张了几张,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。过了一会儿,张三娘起身,到屋外去小解。燕南天刚喝了几口酒,猛地听见外面响起一声惊叫。他「嗖」地一纵身子,跳出屋外,目光四处一扫,却没有发现张三娘的踪迹。燕南天急往身边一株大树蹂身而上,立于树梢,举目展望:远处的月光下有一团黑影在闪动,那是一个人肩上扛着张三娘,大步飞窜。显然,张三娘又遭劫持。燕南天一声清啸,如大鹏展翅,疾向黑影射去!
夜色黑沉沉的,燕南天施展绝顶轻功,在岩石树林间飞行,他已经不是凭视觉,而是凭他的听觉在追赶。从四周的一片静寂中,他听见了逃窜者那几乎脚不沾地的猫一般脚步声,还听见了张三娘那无力的呼吸声……他急运轻功,十多个起落,在一座树林的空隙里飞行,终于追上了劫持者。他看见那人全身黑袍,戴着面罩,只露出两只眼睛如同鬼火灼灼。
那人正是无血龙魔。他带着张三娘施展轻功绝技,纵步如飞。正纵高窜低间,忽闻身后有利箭般撕裂空气的声响,他于飞行中蓦然回头,不禁大吃一惊:燕南天居然象尾巴一样追在身后!无血龙魔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长啸--这是讯号!
蓦地,燕南天感觉成千上万个黑点朝他窜来。他来不及多想,伸铁掌迎着暗器疾速抓去。他这两只铁掌可以将鹅卵石捏成粉末,可是,他此刻手里攥住的暗器却软绵绵、肉团团的,不待他使劲,已迸出腥臭的液体,发出奇异的叫声。
就着月光细看,他不由得一抖,浑身冒鸡皮疙瘩。他抓住的哪里是什么暗器,竟是两只被捏得稀烂的老鼠!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会使他害怕,可惟独对老鼠,他有三分畏惧,或者说有三分客气,因为他的生肖属鼠。换言之,天下只有两种生物令他头痛,那就是女人和老鼠。可现在,他偏偏已处于老鼠的包围中。
他身边的每一颗大树上,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上,都有无数个正在窜动的老鼠,它们仿佛都不怕死,前钻后涌,重重迭迭,围着燕南天团团乱转。只要他敢朝前走一步,它们将不顾一切,狂冲猛咬,把燕南天吃得点滴不剩。